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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那一场拔节
乡土的颜色是灰色的，在时光与时光摩挲的罅隙里苍茫而又淡漠的灰。乡土是一张满布褶皱苍老嶙峋的面颊；是一所青砖灰瓦墙体斑驳的老房子；是一口满布青苔伴随着辘轳“吱~拗”作响的水井。
成片的杏树会在春天开出大片大片荼靡清香的花朵；天空会在夏天时候热的跟下过一团火似的；大群大群候鸟会在秋季斜剌剌从天空划过飞向南方；下了雪，一些老人因为年迈会在冬天逝去。来年春天，燕子从南方飞回来，它们在电线杆上叫，在屋瓦碎片上叫，在新添的坟冢上叫。曾经熟悉的屋檐，或者翻新，或者倒塌，总之再也找不到了。
事实上，不论乡土的景况是浓墨重彩的繁华盛世，还是寥寥数笔的破败潦倒，每个人关于乡土的记忆总是静谧亲切的，与世俗无关，与物质无关。只为隐匿于心底最清澈纯粹的一抹美好，关于成长，过往……
自从十多年前，家乡大片槐林被伐戮一空之后，每逢春天柳梢青青的时节，阵阵大风都会挟裹着裸露地表的黄沙在七拐八拐的村子里肆虐，如同失去了管教的孩子般肆意妄为。村子里横的竖的拉着数不清的晾衣绳和电线，将抬头仅见的那片天空切割成许多大小不一的色块，就像一张拼凑而成的图片。堪堪迈进春天门槛气温渐暖的时候，倒春寒依旧会做困兽之斗般耀武扬威的回来走一遭，提醒人们冬天尚未远去。
这样风沙弥漫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大人们通常穿着夹袄在家里讨论东家长西家短，村里某个男人又二婚，娶了个多么标致的女人；谁谁谁家的儿子多有出息，考上了什么什么大学之类的谈资。身体干瘪孱弱的小孩子拖着满身尘土嚣叫着从灌满风沙的村口跑过，手里带有螺旋状纹理的纸质风车旋转出如万花筒般绮丽的图案，黄昏时候在母亲的吆喝声中匆忙往家中赶，身上的泥土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一块一块黏在衣服上像化开的胶糖一般。随后几家灯火亮了起来，锅盆瓦罐“叮~当”作响，谁家的孩子吵吵嚷嚷以及饭菜爆香的声音从巷子里远远传了出来，遥远而又静谧。暮色四合。
气温再度回暖的时候，沙尘天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躁乱的风沙卷走了曾经逗留过的痕迹，就像一场盛大的梦境般幻灭。村口老井旁那棵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苦楝树终于趁着细雨长出了一树嫩绿鲜活的枝芽和几颗豆粒般大小的苦楝，顽劣的孩童经常会用那些青涩的果实填充在弹弓上捉弄人，糨糊般粘稠苦涩的汁液粘在人的脸上久久不能褪去。
杏花的香味散落在每个人的腰际发梢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村子里总会空前热闹起来，成群成群的孩子尾随在吆喝叫卖的货郎身后穿梭在村子之间。素朴雅致带有花纹的小鼓发出短促沉闷的响声摇曳于泥砌土筑的巷子里。对于小孩子来讲，货郎担子里那些上发条的绿皮青蛙玩具和刺水枪永远比商店里买来的精致爽口的点心更有诱惑力。
乡下人除了农忙时躬耕之外，闲暇时侯也会利用自己擅长的活计捞取一些小额的收入贴补家用，比如老式的爆米花。通常这又是一件能够惹得小孩子围观的事情。某个气温暖暖的日子里，细碎的阳光像漏过筛子一样照射在地面上，投下深浅不一的色斑。柳梢鹅黄色的嫩芽在光影的折射下映出梦幻般的色彩，陈旧的老式风箱发出如哮喘病人般尖锐撕扯的声音。燃烧的焰火在风箱的吹动下如若要挣脱某种束缚般跳跃奔腾。手握摇柄的大师傅不急不缓的转动着通体墨色的容器，嘴巴里悠闲地咬着一支烟卷。烟卷散发出的气息顺着那张岁月颠簸潦草过的面颊蜿蜒而上，留下了深深的暗影……待得压力表上的指针指向了一个临界点，大师傅示意人群退后一点，在将蓄满力量与激情的容器放进特制的金属网罩后扳下了阀门，“嘭~”的一声，金黄色的米花伴随着沉闷钝重的声响从容器里喷薄而出，巨大的压力激射的米花四溅，不少从网罩里弹了出来散落一地，旁边围观许久的孩子如饥饿的小兽般一拥而上，捡拾地上的米花。大师傅那张被生活蒸腾许久看不出表情，看不出疲惫的面容终于露出片刻妥帖温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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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2 12:33: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