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全国百强县第26位的陕西神木(2012年统计数字),从未像如今这般处在进退维谷的境地,无论是世界最大煤田的荣光还是全国首个全民免费医疗的美誉,抑或是神木“房姐”龚爱爱北京几十套房产,神木所显露出来的诸多现象中,“富有”是最为人所称道的符号。 然而,当神木民间借贷出现“崩盘”之后,所有的琳琅满目急转直下,不仅当地房价不断下跌,豪车减少,诸多基建工程也都开始延缓,作为神木县政府来说,从未想过会如此盛极而衰。 引发神木困局的民间借贷如今在政府的主导下开始逐一破题,在民间借贷残局的处理中,每种措施都可能对地方经济的未来发展造成某种当下难以断言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民间借贷作为富有中国特色的金融方式,一直缺少相关法律的约束,神木民间借贷残局走向,也许是对中国金融市场未来的预先解析。 当公众还惊诧于房姐龚爱爱,不过是农村商业银行原副行长,竟然在寸土寸金的北京拥有令人乍舌的房产;当公众还在传说龚爱爱可名列“神木四大富豪”之列时,神木当地民众则对这一传言感到“可笑”。 记者在神木几天的采访中,诸多本地人士,涵盖着官员、商人以及普通百姓,均对龚爱爱是“神木四大富豪”传言嗤之以鼻,“像龚爱爱那样有钱的,在我们这里多的是,龚爱爱根本排不进什么富豪榜”。 不过,所有的夸耀,都随着神木民间借贷的崩盘,成为过往云烟。 当地民众尚不习惯的萧条 就像是一个壮汉毫无征兆地倒下,家属尚不知所以然一般,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当地的民众对神木盛极而衰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言谈之间,仍是更多地对过往财富昭然的夸耀,只不过在夸耀之后,满眼萧索的现状,让夸耀者多少有些难以继续,终以苦笑作罢。 神木最负盛名的惠民路也许能够见证神木以往的辉煌,这条路至今在夜晚仍灯火辉煌,极尽奢侈繁荣之象。 10月13日晚,出租车司机任师傅说:“这里曾经是神木最繁华的大街,都是KTV、洗浴中心等娱乐场所,以前都不用等到晚上,就有好多人开着宝马、奔驰、路虎、宾利、劳斯莱斯来这里玩,这么说吧,要是以单位面积而论,神木肯定是全中国豪车最多的地方。那时候大家都有钱,即便不开车的,在这里消遣完,想打车都得排队,现在说没人就突然没人了。”任师傅对曾经的繁华似锦不胜追忆。 可是,现实里冰冷的大街除了闪烁的霓虹灯,很难找到任师傅口中的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景状。 走在街道两旁遍布KTV、足疗会所、商务会所和宾馆的惠民街上,记者看到,六家KTV中只有三家正在营业,剩下的一半已经停业;七家足浴中心,唯有帝景轩酒店六楼的足浴中心亮着灯,而尊皇会所却悬挂着“足疗店转让”的红色条幅,其余五家均未营业。 虽然街边店面灯火辉煌,记者在这条街上逗留了近半个小时,却只见零星的行人路过,没有见到一名消费者进入店内,而过往的车辆也不曾停留。 同样,神木县城街边的一些店铺,虽然正在营业中,却鲜见顾客光顾。透过玻璃窗,记者可以清晰地看到,利郎、海澜之家等店面,里面比外面更冷清。只有售货员独自守候着,没有一个消费的客人。 走在神木宾馆的西北、体育中心北面的街上,只有一家名为“民信小额贷款”的典当行,仍悬挂着一块牌匾,其他的都是店门紧闭。 据当地人讲,以前整条街都是典当行,现在都悄悄摘下了牌子。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民谚还是能够体现此话得以流传的生命力,在天峰国际酒店门前的东兴街马路上,过往的车辆川流不息。记者仅在15分钟内,随机数了数,发现过往的200辆汽车中,40万元以上的车辆有20部。保时捷卡宴2辆,其次是路虎、奔驰、宝马、丰田霸道、凌志等车,以奥迪A6居多。 而在天峰国际酒店门前广场上停靠的28辆汽车中,有6辆高档车,其中包括1辆保时捷卡宴、2辆路虎、1辆奔驰S350、2辆丰田越野,不过,两家酒店的门童都表示:“这些名车的数量,不足去年上半年的一半。” 现实中的民生窘境 豪车的数量减少不过是当地经济走势的一个指标,而普通民众的直观感觉则可以记下神木从“富得流油”到现在的经济放缓。 出租车司机毛师傅回忆,在2011年和2012年上半年的时候,一天就能赚1000多块,现在同样的工作时间,顶多能赚500块。 “以前效益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拿到一万四五千,现在也就五六千块钱,不到以前的一半。现在煤矿也不景气,外地人都走了。” 当毛师傅开着出租车在路上苦苦寻觅打车的客人时,县城商场一个卖衣服的王姓店主只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以前周末能卖1万多块钱的货,甚至2万,现在只能卖到两三千,好多做生意的连房租都付不起,不得不关门歇业了。” 不算久远的乍富让从事煤炭生意的张军(化名)说:“2012年之前,村村有煤矿,煤矿给村民分钱,一家分个一两千万的遍地都是,几千万的也很多。像县城北面的一个村庄,在2008年、2009年时,家家都能分个几百万元,分一、两千万的也很多。 “这里的煤矿最早都是村里的矿,以前最多值5万元,现在都十几个亿,钱在村里,人人有份。我一个朋友,家在西沟乡(2001年撤销,并入神木镇)的沙沟峁村,村里有煤矿,一年收入有好几百万。以前这些矿都是集体的,老板买走,也给村里分钱。” 由于占据了能源优势,又结合彼时的国家整体环境,让乍富的村民们感到挣钱如此容易,于是年轻人开始买车,豪车成为年轻人的选择,而年龄大一些的则购置房地产,像房姐龚爱爱不过是诸多一定年纪的神木人的缩影而已。 在大砭窑煤矿对面的小山坡上,住着神木镇杨桃茆村的村民。 在村书记杨仓仓家中,他告诉记者,全村一共45户,140多人,大部分年轻人都搬到县城去了,现在只有十来户,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住在村里。全村一年的收入,靠大砭窑煤矿给村民的65万元补偿款,每人每年分个三四千元。但由于过度挖煤,村里已经是地陷水断,村民用水困难。 当了二十多年书记的他,每年只有8000元工资。他也和别的村民一样,将家里房子租给矿上打工的人,从而增加一点收入。他告诉记者,自2010年开始,就有村民把钱投到窑(指大砭窑煤矿)里,还有贷款入股的。现在煤炭效益不行,不仅年底分不上红,连利息也不给,股金也退不了。 相对于城里人更多是对过往繁华的追忆,杨家峁村50多岁的疆大姐则更多是对开采煤矿的抱怨:“煤矿来了,把山体掏空了,害得我们水吃不成水,地种不成地,过不了日子嘛! “我们家四口人,两个儿子,一年一共就分一万多一点,就这么个数。矿上分两期给,过阳历年给一回,七月份给一回。每人每年一吨半的煤,我们家六吨煤。这地方冬天冷,哪够烧哦。 “家里开的小商店,生意最好时一个月赚上一二百块钱。家里三间窑洞,一天一间窑8块钱,挖煤工住一天算一天,今年停了半年,才有多少钱?三四千块钱不得了。” 现实是,随着煤炭价格的走低,煤矿不断停工,疆大姐家里能够租房的窑洞已基本空置下来。 疆大姐的大儿子在矿上装车,四五天才装一次。装一车煤,80块钱。一个月也就1000来块钱,但在结婚时,贷款20多万买了一辆本田雅阁,目前仅还贷月供就超过3000元。 抱怨了儿子之后,疆大姐总结:“现在神木啥都降,就是消费很高!” 经济上的萧索,在神木县长途客运站便可一叶知秋。 10月13日,一场秋雨让神木气温骤降,此时笼罩全国的雾霾同样光顾了这个有着中国最丰富煤炭储备的县城。在长途客运站右边矗立着一栋十几层高的烂尾楼,在阴冷的空气里,未装门窗处现出一个个黑洞,显得毫无生气。 类似的烂尾楼在神木随处可见,一位女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这样的(楼盘)我们都习惯了,基本上都是开发商没钱,扔下工程跑了。” 10月16日,记者看到,神木新村神南华府销售中心大门紧锁,台阶上长满了杂草,门上的玻璃已经被人砸破了,屋内商业楼盘的微缩模型和玻璃全部布满了灰尘;另一商业楼盘神华新村售楼中心门前,同样长满了四五寸高的杂草,屋内沙发和楼房模型上都布满了灰尘,白色的地板砖俨然变成了灰色,清晰地留下记者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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