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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关中雪 九大大是四爷爷的小儿子，民办教师，村里六几七几年的孩子，都是他教过的，很受乡亲们爱戴。许是他是老师的缘故，村里第一个考入京城的大学生便是他家的大儿子林。 林哥考上大学，喜坏了九大大，没得商量，立马停了下面两个女儿的学业，全家给林哥挣学费，林哥也很出息，年年成绩优异，毕业后分进省城的人民银行，不久就升职，听说是主管外汇，又找了个城里的洋媳妇，国庆节结的婚，婚礼没要九大大和九娘参加，说是怕二老操心破费，给九娘高兴地连着在娘前唠叨了几个月。 春节一天天临近，爸爸那几天特别忙碌，以往都是他和九大大给村里人家写对联，可这一年，九大大撩笔收墨，在和九娘粉墙扫舍，赶集采购，他的儿子和媳妇要回家过年呢！一连两天，娘都被九娘喊去帮忙，缝三表新的被褥，剪窗花炕围，家里用来过年待客的大圆台和折叠椅，也被九大大搬了去，娘还将家里的大米，端了半盆给九娘，教她如何焖米饭，说是城里人吃不惯馍馍。那几日，本来平时就高八度的九娘，嗓音更加嘹亮，半个沟道都能听到她隔着几家喊娘：“七嫂，这鸡怎么杀？”“七嫂，腌鱼都要放些啥？你屋有没？”娘总是热情的回应，找到后叫我去送，那几日，我都给他家打杂跑腿了。 二十八起，每天天刚插黑，九大大就套好毛驴车，铺着的被褥里捂个暖壶，去十几里外的火车站接儿子媳妇，九娘烘好炕，烧了汤在家等着，一起等着的还有村里的好多当家的，他们在等着林哥换回来的一沓沓没有乱码的新票子，好给来家拜年的孩子发压岁钱，大家都觉得，在大银行上班，这点小事肯定好办。可九大大每次都空车回来，爸爸说：公家人，放假都晚，银行就更晚，当个一官半职，越是年末越脱不开身。九大大和九娘尴尬的脸上有了些安慰，村里人也都一个个说着客气话散去了。 年三十，一年的最后一晚，好像整个沟道的人们都出来站在门口，九大大再次套好车，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烫熨的笔挺的中山装出门了，家里的土炉上的铜壶里煮着砖茶，好几柄水烟锅交替着秃噜，大前门也散了好几包，盼了好几天的媳妇就要进门了，九娘高兴呢，不停地扯扯衣角，拢拢头发，好想要见婆婆的反倒成了她，乐得嫂子娘娘们笑做一片。天越来越黑，等不及的人家都开始贴对联，挂灯笼，女儿们开始扫一年里的最后一次院子，九大大还没有回来。外边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娘将提前准备好的面和饺子馅搬上小饭桌，交待给我们，开了屋里屋外所有的灯，和爸爸嘀咕了几句后，就去九娘家。因了九娘家的喜事，平时拥挤的热炕宽敞了很多，不用开很大声的春晚也能好好看了。随着新年钟声敲响，沟道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那夜，不知道娘是啥时回的家。 一直都说沟道里的新年是全世界最早的，在黎明的黑暗前就已经醒了。那年，没听到隔了一家的九娘家的鞭炮声，按照村里的习俗，吃过早饭都开始给长辈们拜年，一家家的串过，娘不让我们去九娘家。林哥没有回家！九大大在村外待到很晚很晚，等的毛驴都不耐烦了踢腾才难过的回来，傻了眼的九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希望落了空的当家人赶紧回家搜罗箱子柜子角落里的毛票，没有人知道九娘和九大大是啥时睡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 九娘家的大门一直关着，娘不时上到窑背上去瞅瞅听听，没人敢去拍那平时叫门拍的山响的门闩，中午饭时，九娘家传出一声绝望的哭嚎，吓的娘掉了盛饭的碗，是九大大，四奶奶离世时都没见他这样哭。肿着眼睛的九娘开了门，贴着窗花的窑洞里，灭了火的土炉上，那壶茶水还温温有些热气，地当间支着圆台，摆着九娘第一次学着做的鸡鱼，两只青瓷杯注满白酒，偌大的茶盘里，满满的饺子动也没动，九娘和九大大对面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泪如雨...... | 
发表于 2010-2-12 17:24:00
